畸形的價值鏈

繼2024年推出《環保靈魂七問》，2025年【環保老岳】陸續推出《環保新語》系列文章。“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用不同的視角看環保，看行業，看未來！近期推出三篇《弱勢的業主》（點擊查看）、《沉默的技術》（點擊查看）、《畸形的價值鏈》，將在本公號上為大家呈現，作為一個完整的單元分享給大家。本文為系列文章的第三篇。

01行業故事

首先講一個讀者向我傾訴的故事。

這個讀者的公司是做環保設備生產，偶爾也會承接一些環保設備集成的業務。其在北方某省一個縣級污水廠建設項目，前期做了一些技術交流，參與了部分設備的二次設計。后期，該項目被當地一家沒有經驗的工程公司總包，這家公司準備把設備總體采購。這位老板覺得機會很大：一是項目前期有較多的接觸；二是企業生產設備，有一定的成本優勢。但接觸下來，總包開出的條件是中標價下浮33%，明確說沒有技術規定、品牌規定，設備只要能轉就行。洽談兩輪無果，遂放棄。

我問他：“為什么放棄？”他說：“如果我接受這個條件，做項目還想有點利潤的話，我不知道會做成什么樣的結局？不知道該怎么做？用紙糊的？做出來的項目能正常運行嗎？出了問題，又有誰來承擔風險？”

02環保設施的社會價值

（一）正常穩定運營，在正常工況下能夠實現治理污染的功能，做到達標排放；

（二）可持續運營，在正常穩定運營的基礎上，通過節能降耗以及資源回收利用，降低運營成本并同時降低總碳排放量；

（三）環保設施的良好運行，保障清新的環境讓百姓擁有美好的生活體驗，保障人類健康和生活質量的提升；

（四）在達成上述三個社會價值的情況下，參與其中的企業能夠盈利，實現行業可持續發展，創造就業。

很明顯，上述故事中的項目如果做了，上面的四個價值一條也實現不了。到最后比的就是誰膽子大，誰無底線，誰運氣好。做這個項目沒有最差，只有更差。

03環保業務的價值分配

談到價值分配，首先得有價值，然后才能分配。價值從哪里來？

首先有項目，有資金來源，包括財政撥付；

其次，環保項目要有一定合理的利潤，有利潤才能維持企業運營，才能保持創新，才能進行分配；

再者，通過研發提升技術水平，實現降低成本或者是實現循環再利用，創造更多價值，再次分配。如果一個行業陷入到低質低價競爭狀態，基本上沒有什么價值可分配，即使有點微利也化作利息貢獻給了銀行，行業不可能高質量、可持續發展。

縱向看市政環保領域的價值結構。

首先，從源頭的政策制定端來看，相關部門把污水處理的投資收益按照保障運營單位保本微利的原則來定義，開啟了這個行業的“苦行僧”模式。微利不能支撐行業高質量發展，也不能享受到良好的服務。

其次，從費用的支付端來看，以污水處理為例，城鎮污水處理費用來源，堅持收費為主、公共財政補貼為輔的原則。如果自來水收費中的污水處理費或污染企業付費不夠支付，需要政府進行補貼的話，在財政狀況不佳的城市或地區，污水處理行業將無法正常發展。

再者，從市場競爭端來看，環保行業是完全開放、全面競爭的行業；行業規模大，但企業數量更多。從2016年以來，原來形成的專業化市場格局被完全粉碎，行業底線、企業利潤進一步探低。就像一個家庭中有幾個孩子，市政環保這個孩子一不哭、二不要，所以家里都認為他能自食其力；相比其他有預算、有補貼、有保護，占有家里很多資源的孩子，任他是多么努力也很難把事辦得漂亮，結果經常被批評、被投訴。

從以上維度分析市政環保行業的價值鏈分配格局，尤其是近幾年壓縮財政支出的情況下，整個行業的利基市場是非常孱弱的，可分配的價值非常少；如果再疊加資金拖欠、項目停滯，會變成壓垮企業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研、設計單位的取費標準較低，隨著競爭加劇，費用進一步降低。而作為下游的材料商在面對總包時基本上是陷入到低價競爭或有限低價中，同時面對苛刻的付款條件，致使大部分廠家深陷價格泥潭，為現金流苦苦掙扎。

也就是說可研、設計單位、系統工藝包提供商、設備商技術方本該是環保領域的主導者、重要角色，但是在這個價值鏈當中沒有獲得合理的利益分配；有責任、有擔當的工程施工單位規規矩矩做的賺不到錢；有能力、認真干的不如“野路子”干的，也不如“路子野”的。

誰賺錢了？錢被誰賺了？整個價值鏈分配是畸形的。

橫向看，石油、電力、水利領域很好的解決了政策機制、調價機制、收入來源、國家補貼，這幾個行業和水深火熱的市政環保行業相比，則完全是另外一種景象。

04不合理的價值分配產生的后果

環保行業的價值鏈，從源頭圈存的不充裕、到機制設定的不合適、再到競爭分配的不均勻，渾然編織成了一個乾坤圈、緊箍咒，讓業主難受，企業難熬，行業難看。環保本可以唱出一場靚麗光鮮的好戲，但唱著唱著，滿戲臺都是苦大仇深的喜兒。

（一）不合理的低價競爭項目，加上層層轉包，不講設備技術、質量的工程首先讓業主深受其害。降低了環保設施的質量，后期運營會導致環保設備需要大量維護、改造，造成設施的運營既不正常也不穩定，不同程度地面臨運營困境，成為被監管、被督辦的重點。

（二）低質低效工藝、設備的運行，阻礙了社會的良性發展，讓社會深受其害。污染治理本應是個污染物減量過程，但實際卻變成大量物料的增加，嚴重偏離了可持續運營的理念和目標。劣幣驅逐良幣，導致行業缺乏資金投入研發，新產品成本高，落地難，技術迭代升級慢。

（三）利益圈占、市場割據，技術被邊緣化，導致行業能力建設水平低，形成不了規模經濟，讓行業深受其害。造成全行業收入水平低，技術人才流失，行業儲備動能不夠。在這種價值分配體系下，不可能誕生威立雅、蘇伊士這樣世界級的環保企業。

西方環保行業發展到成熟階段后，進入到寡頭競爭格局，但是在重視技術、講求效率的背景下，形成了既有威立雅、柏林水務這樣國際性的行業巨頭，又有帕克、普拉克、哈希類似世界級的細分龍頭，他們也會和全球知名的代爾夫特理工大學這類的研究機構孵化開發出綠氫和脫碳技術；這樣的寡頭仍然在推動行業發展、技術進步，能夠形成一個有機的生態體系。而現在國內的行業競爭出現的“寡頭”，中標以后似乎只考慮低價采購，則變成了行業“刮頭”。環保行業本是技術活，把它當成工程做，造成了現階段項目質量良莠不齊的情況，實際上偏離了產業鏈上絕大部分人的訴求，但短期內杜絕工程亂象也不現實。

作者申明并不是所有項目價值都是扭曲的，只是存在的技術被邊緣化以及畸形價值分配在行業寒冬里讓人冷上加冷。

但我們相信歷史曲折總向前，風沙吹盡始見金，這個時刻的行業需要有些正念激勵我們前行，能打動環保人那顆曾經激昂的心。

事實上行業也涌現出非常多的優秀技術，標桿項目；有些東西短期難以改變，但揚善即是抑惡，如何讓更專業的技術、更優秀的案例享受到更多光環、更多榮耀、更多贊譽是行業人士可以做到的。

寫作本文不是否定諸多優秀的水務、環保集團的努力，不是唱衰技術的價值，更不是忽視眾多環保人取得的成果，只是倡導、激發在座的環保人，可以團結起來做得更好、更有價值、更有力量，讓技術得到尊重，讓行業健康發展。

05呼吁改變

截至到發稿時間，《哪吒2》的票房收入已經超過125億，如果說五年前的《哪吒1》是關于打破命運的抗爭，《哪吒2》則是對規則的挑戰，是對無處不在的歧視的反抗；默默無聞的導演餃子也以絕對的實力顛覆了影業名導、派系大鱷。《哪吒2》為何會爆火？就是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引起了對規則改變、歧視抗爭的共鳴。

對于環保行業處在舊有規則之下，在這個畸形的價值鏈之中，對于所有致力于這個行業良性發展、所有奔赴于綠水青山夢的環保人來說，都需要哪吒的這種抗爭、不服輸的精神。從一個人的抗爭，到一群人的抗爭，壯大自己、改變規則、改變行業環境：

（一）我命由我，強大自己。作為技術設備商最可行的辦法就是瞄準客戶需求、痛點，加強研發，提升產品的技術密集度，提高產品議價能力。提升企業解決客戶問題的能力，提升效率，提升綜合能力及品牌效應。絕對的能力創造絕對的價值。

（二）呼吁加快制定《協同降碳績效評價 城鎮污水處理》國家標準，對新建的污水處理設施在質保期滿之前進行全流程效能評定、驗收。拒絕高耗低能的巨嬰項目，拒絕腦癱型環保設施。對已運營的污水處理設施進行全流程效能評定，對能耗高的污水廠出臺補貼政策，鼓勵企業進行改造。切實保障效率高的技術、設備大規模應用，淘汰低質、低效產品。

（三）倡議在污水處理建設過程中，全面引入全過程技術咨詢。或者把現有的監理功能分成土建工程監理，工藝設備單項監理。有效保障工藝技術的穩定落實和合格的設備采購。

（四）呼吁行業專家、設計院、各技術權威主導起來，成立技術聯盟或者協會；技術活就需要按照技術的方式去干，重視技術、重視效率，引領行業健康發展。

電影哪吒，從第一部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到第二部的“小爺是魔，那又如何”，講述的不僅是一個關于堅持和突破的故事，更是一個關于自我成長和價值認同的故事。

作為環保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與命運抗爭的哪吒，每個人都希望得到成長、價值認同。

最后，感謝王洪臣教授給予的關心與指導；感謝每一位為這個行業不懈努力的環保人。

作者簡介

作者【環保老岳】本名岳文春，中國水網金牌專欄作家，是蘇州水星環保工業系統有限公司董事長、星川（北京）水務有限公司總經理。是岳飛第二十八世傳人，原籍安徽，現工作于蘇州、北京。曾在中煤集團工作過，環保水務二十年經驗，樂于分享商業和經營心得。希望與作者進一步探討的朋友，可以加老岳的微信：y13915503789。

編輯： 李丹